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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五月的天热浪袭人。
故乡五月的云朵洁白如锦。
故乡五月的大地一片火红,金色的麦浪如波涛翻滚着向人们涌来,又是一年麦收时。
每每五月,心中便有一股不安,想念远在乡下的母亲他们,想在父亲务做的果园里转转,更想在那满山遍野的紫色苜蓿花的乡间小路上走走,或在堆满麦草、麦秸、麦粒的场里扬几锨,替换下母亲那佝偻的身躯拉几耙麦子,心中便有一种安稳和宽慰;五月思乡的情结倍加真切。
吃过午饭便匆匆踏上了回家的客车,故乡在陇东南塬与黑河交界的偏僻处,离县城足足有八十华里路,飞驰的客车卷起路边细碎的麦秸,慢慢地飞向远方,飘进了一望无际的麦浪中,我随车似乎飘如了波涛汹涌的大海,荡起了心中无尽的记忆。
记得,上小学时每到五月收麦的大忙季节,学校总会放假。收麦了,父亲早早起来下沟挑水,母亲把个麦镰磨地哧哧响,不免敲敲打打松动的卡子,便敲醒了我和三哥的酣睡,整天跟在她后面拾麦穗挣工分。庄下的拴虎、拴喜他们常常因为抢拾同一个麦穗相互吵闹不让,母亲喊着他们,匆匆拾一把一人一个,剑拔弩张的争吵顿时烟消云散,无父无母的拴虎脸上刹时露出了难以言状的笑容。母亲和婶婶两个是队里有名的割麦能手,从早到晚怀揣两个干硬的高粱面卷,戴个若大的麦秆帽,蹲下身子前倾,左手一攉,右手一拉,右脚前蹬,翻飞的镰刀唰唰着响,晶莹的汗水从前额顺着脖子一直淌到了脚跟,湿透了衣衫,每天割完六亩才收工,队里一亩记十分工,年终兑现二斤左右口粮,即便如此,母亲还是感到分外高兴。令人久久难以忘怀的莫过于到高岭看从五七厂、民兵连赶来会战三夏的男男女女和插在地边鲜艳的红旗,看着这不速之客大口大口地嚼着红红的油饼,顿感口渴的难受,明知自己一口也吃不上却每天都想去看看,即便远远地闻闻那油饼的味道也再好不过了。庄户人家收麦要个把月,地里的麦子收完全都运到生产队的大场里打碾。父亲和八爷他们把个麦捆摞的像个小山一样圆实,一个挨着一个,远远望去像个头戴斗笠高大威猛的哨兵在场边呈弧形排开,威严的纹丝不动地站着。全队男女老少都集中到这里,热闹极了。大伯站在高高的麦垛上,呵三喊四地指挥着,我们一群孩子悄悄藏在麦垛间,看着一头头牛拉着石碾排成一串串圆形的队伍,犹如沙漠中的驼队。听着吱悠悠,吱悠悠的石碾一圈一圈碾着平铺在场里的麦子,似乎听到了那古老而原始的农耕歌谣,心中有说不出地高兴,趁大伯不注意,一个个溜出来栽跟头,吓得碾场的牛扯着脖子向外飞奔;顿时,若大的场里惊呼声,喊声响成一片,在大人们呵喊和大伯长长的杈把追逐声中笑着飞奔散尽。为此,我没少挨父亲的责骂。可就是这吱悠悠的石碾转起了一代又一代面朝黄土背朝天庄户人生的希望,从此,家家烟筒里升起了袅袅的炊烟。凄苦的年月,他们没有什么奢望,只求这石碾再大再沉些,碾出他们梦寐以求的口粮。然而,再大再沉的石碾也碾不出万斤的产量,几乎要碾碎的是他们心中可怜的梦,小麦亩产不过二百斤似乎成了亘古不变的真理。
上初二时包产到户了,我和三哥便是父亲希望回家收麦的帮手。拉个架子车去全村唯一的机井-----下庄拉水,把个坛坛灌灌装个精满。收麦了,天麻亮,二哥就催促上地,案上早已摆上了热气腾腾的馒头。三歩并着两歩跑到地里,父亲和大哥、二哥他们已割的老远,只见那蠕动的背影和呈一字形整齐排列的麦捆静静地躺在地上。三哥有些焦急,我却不以为然,倒觉的割麦非常新鲜,可是,手舞足蹈就是赶不上他们。母亲来了,在后面追的连个喘气的机会都没有,不知是肥施的太多还是什么的缘故,麦秆较集体粗壮很多,如同牛筋一样,炼人的狼牙刺扎的人手脚忙乱,却常常责怪这该死的镰刀太老。暗暗想起了六叔那“吃的是人饭,学着鳖走路”的顺口溜感到实在精辟。三哥时不时的跑出麦趟拿个瓦片把镰磨的铛铛响,嘴里不时念道着收割机什么的。那时,收割机只是书本和电影里有,对庄户人来说是个陌生的奢侈品。碾场了,家中有干不完的活,二哥和我手里拿个鞭子肘下还要夹个竹罩勺,吆喝着赶着牛转圈圈,任凭鞭子响,那牛就是不听使唤,走走停停,屎尿涟涟,弄得我和三哥没少吵嘴。高一时村里有了第一台拖拉机,次年又增添了有特、四轮等,飞速的车轮四五天把个麦子碾了个精光,辛劳半个月余的他们惊奇地发现一亩地打了400多斤,心里乐慈慈地;仿佛这铁牛有什么神功似的,早早把个石碾推到了角角落落。不愁吃不愁穿的庄户人想起了释放心中的苦闷。挂镰、摞麦草总要请几个帮手,晚饭把个灯泡拉的通亮,帮忙的不帮忙的都要来喝几盅,打开选种育种的话匣子,猜拳喝酒,把丰收的喜悦和昔日的苦闷全都集中在拳头上!
我的思绪随车一路徜徉,乡下的路坑坑洼洼,车子一阵颠簸,撞在车窗上的额头一阵剧烈的疼痛打乱了我沉重的记忆。车在沟壑口拐了一个大弯,快到家了,往昔光秃秃的王家沟早已被碧翠欲滴的刺槐填得满满的。老远就能看见一台台收割机在金色的麦浪中穿梭,田地里,乡间小道上,农用车往来奔驰,年青的小伙子和媳妇们翻飞着麦草扬起了一股股呛人的麦尘。故乡的五月,正是火红的收麦时。下车进了庄,村西的池塘边一群下不点敲打着池水,一幕幕水帘时落时起,引得他们嬉笑不已,两个大一点的高高地爬上树扬手悄悄盯着长鸣不已的蝉,四五个老人坐在林荫处看着他们,嘴角蠕动着,放出了一丝一缕旱烟香味,他们见我聚拢过来问这问那,一张张熟悉而有陌生的面孔令人眼睛潮湿,久违的乡情是那么的亲切。远房堂叔房里圈的、房檐下摞的、场里院里晒的麦子让人踏实,五爷嘴里叼个旱烟锅,觅拾着散落在草丛里的麦粒,把个粒粒归仓的史话写在了眉头上,年近九旬的八爷躺在场后的大树下的躺椅上摇着草帽,看着光着脚丫的小曾孙拉着木耙满场跑,硬拉着要我在他的躺椅子上摇一摇…… 五月,收麦的大忙季节,这里的一切显得那么平和而恬静,没有了往昔繁忙和喧闹,心中便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逗着问八爷“怎么不去割麦?”他手遮了一下耳朵,声拉的长长的“老了,不中用了”,接着放声大笑起来,头一偏“傻孙子,现在农业现代化了,割种收碾机械化了,哪能用得上我……” 小曾孙牛气十足的跑来,冲着我大喊:“我爸爸还有收割机……”
哦,“农业现代化了,割种收碾机械化了”,八爷的话再次在我的耳边想起, 我不禁想起了父亲、大伯、婶婶和木匠叔他们……这难道不就是世世代代故乡人孜孜求索而期盼的梦吗?不,是千千万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户人共同的梦。我喃喃自语着,思量着心中忽然开朗了许多。凝望故乡的山山水水,隆隆的机声中响彻了村村寨寨,茂密的果树掩映着一座座红砖瓦房,风中的苜蓿花正用朴素的语言叙说着千年故乡的农耕史话和山乡的变迁。
------------塞上雁2010年古于泾水之滨